伯朗太太的築夢窩♪♬

親愛的爸爸,

您離開我們已經有20幾個年頭了

我對您的思念卻從未減少過

有好多話想對您說, 適逢清明節將至, 寫下這寄不出去的一封信

爸, 女兒回顧這一生, 最不願想起的就是失去您的情景

那年我才16歲!

還記得專一開學的第三天, 放學回到家裡, 未見您和媽媽的蹤影

到了晚飯時間弟弟和我開始納悶您們怎麼還沒回來, 也沒有一通電話, 心裡開始感到有些許的不安.

當電話響起時,姨媽說您和媽媽出了車禍, 兩人被救護車送去三軍總醫院, 媽媽在普通病房, 而您在加護病房!

我沒聽姨媽說完已經忍不住哭了起來, 只隱約聽到她在電話的那一端叫我不要難過

還告訴我她和三姨會在醫院裡照顧媽媽, 我們可以等哥哥回來再一起去看您和媽媽

那晚也不記得晚飯是怎麼吃的

只知道第一次親身經歷到晴天霹靂的感覺

哥哥當天晚上從他寄宿的專校趕回來, 神情很落漠

我相信他和我一樣除了難過外, 也同樣經歷著那種像在做夢, 極不真實的感覺!

爸, 看到您的時候, 您躺在加護病房的床上

護士小姐說您的頭因為直接撞到地面, 導致顱內出血

昏迷的您身上插著一些管子

當我看到您的雙腳不自主的往上抽慉時

忽然覺得無法呼吸,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掩嘴哭泣

從小到大從未見您生病過　

看著醒不過來的您, 雙腳不斷的抽動著

猜想您一定是覺得很痛, 可是又沒辦法告訴我們

讓我好心痛啊!  但是又無能為力

哥哥在您身邊輕輕地叫著: "爸, 我們來看您了!"

您像是沉睡在夢中沒有反應

我們去普通病房看到神情憔悴的媽媽時　

她不斷問您的狀況, 心裡一直惦記著您

我們又必須隱藏著悲傷來安慰她

不過她心裡早已知道您的狀況不很樂觀

也許她也在我們的面前也故做堅強吧!

請了兩天假的我, 回到學校上課

大家都是新生, 彼此都還不熟悉, 我完全沒有一個可以談話的朋友

感覺上大家似乎都不太敢開口和我說話

真的是沒有一個同學問起家裡的狀況, 印象中老師也不是很關心, 讓我覺得好孤單無助

有一次我和哥哥去加護病房看望您, 一進入電梯裡, 認出那位肇事的計程車司機

我當下很生氣的問他:"你為什麼要撞我爸爸?"

他說:"你講話這種態度, 我不要回答你這個問題!"

第一次感覺到年紀小被人欺

對一個涉世未深, 還是學生的我, 實在不知該如何和他理論

只好把心裡的憤怒和傷痛給壓抑了下去

後來想想他應該不是要故意撞您

很可能是急著停車載客, 沒有減速也沒有看看後方有沒有車就往右靠

結果導致您騎著偉士牌來不及反應, 撞到人行道而整台機車倒下

媽媽當時坐在後座也受了傷

媽媽後來說一切都發生的太快, 不太記得當初的情形,

只記得您撞得不輕, 慌張地去請店家打電話叫救護車...

爸,  您昏迷的第六天是中秋節,

我們沒有像往常一樣開心的吃著月餅賞月, 卻是在病房裡焦心的盼您清醒過來

我記得有好幾次自己走去看您, 那是一種很奇怪且不真實的孤獨感覺

置身於一個不熟悉的環境裡, 尤其是吃晚餐, 及就寢的時間卻還在醫院裡

我覺得我的世界正面臨巨大的改變, 幾近瓦解的感覺, 發展的速度快的讓我無法招架

看著醫院裡來來往往的人群, 每個人都有他們的故事在發展中, 不論是好的或是壞的狀況

他們是不是跟我有一樣的感覺呢?

爸, 我真正長大的那一天就是您離開我的那個早上

早上我和哥哥,弟弟準備要回去學校上課, 因為前一晚護士小姐說您的狀況比較穩定了

早上醫院的護士打電話來, 我心裡不安的接起電話

護士小姐說施行急救無效, 病人已於幾點幾分過世

掛了電話後. 我感覺我的世界開始崩塌

哥哥弟弟和我急著搭了計程車往醫院開去

還記得我坐在左後座, 望著窗外經過的熟悉街景, 再望著自己緊扣的雙手, 期盼能從惡夢中醒來

我們都心情沉重, 車裡一片寂靜

我再次覺得有很強烈的不真實感, 不相信您走了, 希望是護士小姐打錯電話

到了病房, 我們並沒有見到您的最後一面, 您的遺體早已被移去醫院外的一個臨時放置處

我心裡埋怨她們為什麼不能等我們到了再處理

護士小姐當面告訴我們時, 口氣就好像是店員在跟顧客說話一樣稀鬆平常

我無法理解我才失去父親, 她們怎麼一點也不在乎, 一點安慰的口氣都沒有

再次覺得年紀小被欺負的感覺

我和哥哥,弟弟照著護士給的指示, 一起走出醫院想看您最後一面

外面的天空一如往常灰灰藍藍的, 我卻完全找不到一絲熟悉的感覺

接下來的部份我都不記得了, 也許是刻意或下意識地想遺忘見您最後一面的感覺吧!

走回醫院後, 困難的是要如何開口跟媽媽說這惡訊耗

我們沒有一個敢跟她說, 怕她承受不住

最後是嚴伯伯進來媽媽的病房跟她說您已經走了

媽媽很冷靜, 沒有哭, 她面無表情的呆坐在病床上好一會兒

她一定也和我一樣, 覺得這是一場醒不來的惡夢

要感謝姨媽一直在病床旁陪著她

還記得媽媽後來在睡夢中還在跟您說話

她說她吃飽了, 然後連續說了很多"好", 聽起來像是在回應您的吩咐

16歲無知的我完全是無法體會媽媽當時的心境, 她所要扛起的責任是有多大啊!

哥哥和我兩個都還在讀五專, 弟弟還在念國中

可憐的媽媽現在要一肩扛下扶養我們三個長大, 並要處理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

爸, 媽媽是我看過最堅強的母親, 您走後她等身體稍恢復體力, 就回去德州電子儀器公司上班

每天還要準備我們三餐, 家裡雜事都是她一手包辦, 她只希望我們能專心念書

小孩子哪能體會大人的用心呢? 那時的我實在很不懂事, 不會主動分擔媽媽的辛勞

有時候還讓她操心, 實在慚愧!

等到自己為人母才瞭解媽媽多偉大, 她為了我們付出了她的全部

還記得媽媽身體還沒完全復原 我陪她去法院出庭做證

態度很兇悍的法官問媽媽一些當天車禍發生的狀況時

媽媽不是很確定 因為她側坐在機車後座 並未注意周遭車況

法官居然很兇的跟媽媽說她怎麼會不記得或不清楚

我好生氣他說話的態度 明明媽媽是受害人 怎麼還這麼兇的對她說話

要聽法官敘述車禍發生情形又還要回想 對媽媽已經很殘酷了

需要再這樣大小聲嗎?

那次的出庭經驗讓我對台灣的法官留下不好的印象

讓我再次感到自己年紀小無法幫什麼忙

爸, 我有好多話想跟您說喔!  我也多希望您能認識您的女婿和兩個孫子

那年在美國的婚禮上是哥哥代替您挽著我的手走上紅毯的,

我那時多麼希望您可以看到寶貝女兒出嫁, 並把我交給尼克

很感謝媽媽答應把我嫁給尼克, 他是個好丈夫, 也是個好爸爸

如果您還在, 絕對會和媽媽一樣 "看女婿愈看愈有趣" 的!

對音樂很喜愛的您, 可以和他一展歌喉

也可以把您的二胡拿出來和他拿手的大提琴一起合奏

您未曾謀面的外孫兒和外孫女也可以加入, 一人拉小提琴, 一人拉中提琴

我也可以在旁彈鋼琴 (要感謝媽媽和您省吃儉用讓我從小學鋼琴, 並買鋼琴讓我在家練習)

爸, 您離開我們20幾年了,  我仍然常常夢到您, 每次醒來眼眶都充滿淚水

夢境中發現您其實是還活著, 驚喜著問您為什麼不回到我們身邊

夢裡是沒有邏輯的, 但是我總是心急的找尋您的身影, 想問清楚您為何捨得離開我們這麼久

然後很高興的告訴家人, 您其實還活著, 並很興奮的想著爸爸終於能回到我們的生命中

但是醒來後總是失望的發現是一場夢

每次看到或聽到老榮兵的外省腔調就會想到您, 眼眶總是開始發熱

想著若您還在, 不知現在會是什麼模樣? 是不是拄著拐杖,滿臉皺紋?

   我小學5年級時, 您被調去金門外島服軍職,

   您記得我常常寫信給您嗎? 您在處理繁忙的公事中都會抽空回信給我

   感謝媽媽把您的回信都保存了起來, 幾年前交給我,

   這些信我已讀了不知多少遍, 您車禍昏迷6天, 未留隻字片語就離開人世

   所有這12封信真是最珍貴的禮物了, 讓我永遠記得您對我們的關愛與叮嚀

   雖然這些信是您30幾年前在金門寫的

   但是您的話語和叮囑都讓我覺得好親近, 帶給我不少安慰與眼淚

   記憶中的您總是在軍中, 很少能回家,

   媽媽生我們三個小孩時, 都是獨自在醫院辛苦奮鬥把我們生下

   更談不上坐月子了, 所以她是我知道最堅強的媽媽

   為了我們她省吃儉用大半輩子, 從不為她自己著想

   媽媽年紀慢慢大了, 爸, 您放心, 我們會好好照顧孝敬她的

   我會將這些珍貴的信收藏起來並貼在我的部落格裡

   以便媽媽, 哥哥, 和弟弟思念您時可以看

女兒在清明節前夕, 寫下這封寄不出去的信, 雖然完全無法表達我對您的思念

但是希望上帝能垂聽我的祈禱, 讓我們將來可以在天堂重聚!

當年我曾經祈求上帝減短我的壽命以延長您的生命, 您過世後我對祂生氣了好久

但是變成基督徒後, 知道神的旨意與安排不是我們人腦可以瞭解的

雖然您過世後我失去了安全感 也悲傷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走出喪父的陰霾

但是神很卷顧我 讓我遇到了我的人生伴侶

有了自己的家和可愛的孩子

明天我們將和媽媽哥哥弟弟們相聚, 一起上山掃墓

媽媽會像往常一樣在您墓前對您說一大堆話

我以前都會跟她說您根本聽不到, 燒紙錢也收不到

因為人的靈魂.....

以前的我不成熟, 認為她的想法和做法很迷信, 不實際

現在認為媽媽是以她相信對您好的去做

每年她在您的忌日前後一定會每天去善禱寺參加為期一個禮拜的法會為您超渡

花錢燒紙做的花園洋房,衣服,和金錢供您用

媽媽對您的好與愛是一輩子的

我沒有資格以我自己的信仰去評論她

爸, 這封信愈寫愈長, 我該停筆了...

會再敘

爸爸的12封信之一 (他留給我最珍貴的遺產)

爸爸的12封信之二